无论办洋务也好,引用洋人的好办法好制度也好,还是派
人留洋也好,有一个基本之点要时刻记住,那就是必须以我中华名教为本。这个意思,你的
幕僚冯桂芬早在十年前便用最明确的语言表达了:‘以中国之伦常名教为原本,辅以诸国富
强之术。’这句话,我很赞赏。”
“这也是门生的意思。景亭老先生《校邠庐抗议》一书中许多观点,都与门生磋商过。
刻印时,门生还资助他二百两银子。”李鸿章笑道。
“那就好。”曾国藩满意地颔首。“洋人的长处要学,老祖宗的衣钵更不能丢!”
稍停片刻,他又问:“少荃,直隶是外交第一要冲,这一年多来,你与洋人交涉,抱定
一个何等样的态度?”
李鸿章思索一会,说:“门生与洋人交往,也无一个固定的态度。洋人狡诈,门生只同
他们打痞子腔。”
说完,眼睛看着曾国藩。曾国藩以五指捋须,久久不语。
李鸿章知此话说得不得体,便不再说下去了。
“啊,痞子腔,痞子腔!我不懂你的痞子腔是何打法,你打两句给我听听。”曾国藩的
手在花白的胡须上一上一下地移动了好几个来回,才慢慢地说出这两句话来。
李鸿章忙说:“门生这是信口胡说的,究竟应以何种态度与洋人打交道,还求恩师指
点。”
曾国藩的手仍未离开胡须,将李鸿章谛视良久,说:“依我看,还是一个诚字适当,诚
能动人。洋人亦是人,中国人可以诚动之,洋人岂能例外?圣人言忠信可行于蛮貊,这是断
不会错的。我们眼下既无实在力量,尽你如何虚强造作,他是看得明明白白,都是不中用
的。不如老老实实,推诚相见,与他平情讲理,虽不能占到便宜,也或不至过于吃亏。无论
如何,我的诚信身分,总是靠得住的。脚踏实地,蹉跌亦不至过重,想来比痞子腔靠得住
些,你说是吗?”
“是,是。”李鸿章点头不已,“门生今后一定遵循恩师的教诲办理,与洋人推诚相
见。”
斑竹林边,艺篁馆里,师生俩推心置腹地畅谈着。西边天空渐由明朗而转成绯红,最
后,夕阳终于顽强地冲出云层,在即将坠入西山的最后一瞬间,露出了它火红的一角。余辉
将两江总督衙门照得通明透亮,预示着明天将是一个晴朗的日子。曾国藩对着窗外的仆人招
招手。那人进来,双手捧着一个约七寸长三寸宽,以暗红织锦饰面的小木盒。曾国藩接过小
盒,打开盒盖,露出两个墨绿色的精美玉球来。他指着玉球对李鸿章说:“这两个和阗玉
球,原是穆中堂的爱物,在他的手心里转过二十余年。咸丰四年穆相病重期间,托康福送给
了我。从那时起,在我的手心里又转过十七八年了。现在,我也不需要用它了。贤弟目前虽
精力充沛,然亦需早加保养。明天是个晴天,正好启程,我一生无奇珍异宝,穆中堂的这两
个玉球,就转送给你,权作我留给你的一点纪念吧,愿贤弟为国珍重!”
李鸿章举起双手,郑重地接过木盒,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。这时,曾纪泽拿了一件丝棉
斗篷走了进来,对父亲说:“刚才收到九叔从武昌发来的信,已于初二日启锚来江宁,这两
天内怕要到了。”
“哦,沅甫是该到了。少荃,我们回上房吃夜饭去吧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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